作恶到了一定境界，是一种幻境，不仅以为自己永远是一个好人，还得以为自己永远统治着这个世界。

王国维先生说人生有三大境界。作恶也差不多，从处心积虑到机关算尽再到大奸似忠，当一个曾为美国政府服务的黑客将“棱镜”计划曝光的时候，一种“蓦然回首，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”的感触，有没有？

体味这一境界，其实不是恍然大悟，而是原来如此的释然。对这个发明了电话的绯闻国度，此前已经听说过太多隔墙有耳的轶事：轮椅上的罗斯福窃听过他的夫人；肯尼迪兄弟给马丁·路德·金住的酒店房间里安装设备；“水门”事件之前尼克松听过许多秘书们为民主党议员安排幽会的录音。“9·11”之后，保守派中最杰出的法律人物通过一系列国会法案，将“总统权力无限扩大”合法化，因而，尽管2005年底特律联邦法官泰勒裁定，布什授权国安局未经法庭许可实施窃听违法，却没有影响什么，直到打着“变革”旗号的自由派上台，也未敢对此稍作改变，如果不是变得更努力的话。

至于通过智能电话或者互联网在天上给人间开个后门，那也不过是印证了《谍影重重》们的编剧贴近生活。而“棱镜”曝光之后，安理会其他成员也好，美国的欧洲盟友也好，之所以对此关切，希望美国做出解释，并不是希望自由女神告诉大家是不是真的，或者合不合法——答案已经显而易见：真的且合法——而是想问她“你幸福吗？”想听她说说，怎么能够让这样真实的恶行变成合法之事，又怎么能在依法卖身的同时在别人胸口绣上红字，一个大写的A。

不过，结果八成是要让讨说法的当事人失望，就像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，作恶到一定境界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蓝翔技校躺着中枪上黑名单，参与“棱镜”计划的谷歌还好意思把“不作恶”当作通行证，它那满嘴反专制的老板颇为享受大洋国里老大哥的角色。当黑帮卧底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好警察，也就算彻底坠入了无间道。

更何况，人家早就用实际行动证明，窃听和窥探算不了什么，那不过是搜集情报的手段，搜集了情报，未必会分析，分析之后，也未必会照此决策。当年，情报机构监听到了劫机者策划联络时的对话，只是飞机撞上大楼的时候，那录音带还在库房里排队等待翻译。当年，利比先是编造了萨达姆两大罪证，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与“基地”勾结，后来又翻供，中情局分作两派，相信派和不信派，白宫做了有选择性的相信派。如今，那么庞大的数据库摆在面前，谁又能说得明白，去年的班加西使馆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？

千万别以为人家不明白此中有多少成本和收益，只是人家不在乎。作恶到了一定境界，是一种幻境，不仅以为自己永远是一个好人，还得以为自己永远统治着这个世界。

本报特约评论员黄恒